野玫瑰的帽子
树丛的中央是空的。玫瑰树围成了一个圆圈,当中有一座房子大小的空间。两匹雪白雪白的鹿,直挺挺地站在那里。
“哇……”
我眯缝起了眼睛。倏地,我觉得自己仿佛飞进了一幅年代久远的油画里。
现在回想起来,那个时候,我已经被白鹿施了魔法了吧?为什么这么说呢,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彻底地忘记了中原的山庄。而且,我觉得这鹿的女儿就是雪子,自己从东京远道而来,就是来做鹿的家庭教师的。
鹿的雪子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。相比之下,鹿妈妈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冰冷,多少让人有点担忧,不过,我想,那是对心爱的女儿即将成为人的新娘子的一种悲叹吧。
我坐到了草地上,吃起青苹果来,许是饿了的缘故,我一口气连吃了五个。
自那以后,我究竟和鹿呆在一起,度过了多少长的时间、我究竟靠吃什么才活了下来呢?这些事,我怎么也回忆不起来了。
背囊里,我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。好几册学习参考书、少男少女的读物、植物图鉴、地图册、吉他的乐谱、写生薄和绘画的工具、谜语和九连环。这些东西,全部都派上了用场。
像教人一样,教一个对人世一无所知的鹿的女儿,我费了不少心血,不过雪子的记忆力过人,通常的读写和计算,一下子就学会了。
有时候──当母鹿外出不在家的时候,我会向雪子寻问一些关于她的“婚约者”的情况。
“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”
我这么一问,雪子的白耳朵就会突然一抽,欢快地回答我:“是个像拂晓时分的月亮一样的人。”
然后,她呆呆地眺望着远方,继续说:“头一次见到他,是在我去看爸爸回来的路上。”
“啊,你有爸爸?”
“是啊。我爸爸在村小学的理科教室里。爸爸有一头漂亮的鹿角,玻璃的眼珠,就那么一直站着。不过,爸爸一句话也不说,也不呼吸。尽管这样,可我还总是变成人的模样,去看爸爸。我就是在回家的路上,与他不期而遇的。因为雾太浓了,鼻子都快碰到一块了,也没有发现。我吃惊得都快要跳起来了。只差那么一点点,帽子就掉到地上了。他突然开了口:‘你在这一带看到猎人了吗?’
“我不说话。于是,他一口气地说了下去:‘没遇上一个穿皮上装的男人吗?是我的父亲。出去打猎,就再也没有回来过’
“那一刻,不知为什么,他的眼睛特别明亮,我怕了,向后退了几步。于是,他突然笑了起来:‘不用怕呀。’他说。我不知怎么搞的,害羞得要命,说了声:‘去找呀。’就咚咚地跑开了。可是,他那张笑脸却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,不知为什么,我竟会痛苦不堪……
“再见到他的时候,我问:‘找到你父亲了吗?’听我这么一问,他悲伤地摇了摇头:‘慢慢找吧。’他说。他抽起烟来。一股好闻的气味。打那以后,我们常常在山里约会。一开始,我还只不过是打算戏弄戏弄人。可到头来,等我清醒过来了,好了,已经答应嫁给人家了……”
呵呵呵,雪子破涕为笑。
“这么说,他还不知道这个藏身之处了?”
雪子点了点头。
“他也不知道你是鹿了?”
雪子又点了点头。
“可是,这能一直隐瞒得下去吗?就算戴上野玫瑰的帽子,变成人的模样嫁了过去,也总有一天会原形败露的啊!”
“没事。”雪子回答得十分干脆,“妈妈会用一种特别的魔法,把我完全变成一个人。”
“嗬,你妈妈真是了不起的鹿啊!”
“是的。虽然白鹿全都拥有魔力,但妈妈的格外强大。所以,我们才会活到今天。”
说完了这句话,雪子突然压低了声音,说出这样的话来:“不过呀,老师,您还是不要去想魔法的好。连尝试一下魔法,都绝对不能去想啊!”
雪子的声音是非常认真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