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山狼后传
二
东郭先生回到家,已是黄昏时候;东郭嫂正在耳屋草房摊煎饼,见老家伙领回一个又脏又丑的小丫头,那火气就如同烧燃柴草的烟,一股地从头顶上冒了出来。
“老不死的!谋到官了吗?”
“未也。”
“挣到钱了吗?”
“未也。”
“弄到柴米了吗?”
“未也。”
“未也!未也!未也!未也你个屌头啊!去了几日,你都是干了些啥?”
“夫人勿怒。老夫虽未某到官、钱、柴、米,然却得一小女。吾家向持兼爱,夫唱荆随;夫人贤慧,爱民如子,收养该女,理所自然。”
“放屁!”
“一天也就多吃你几个煎饼,等长大了……”
“等长大了,你自己兼爱吗?老不正经的东西!我先领她去换洗一下,明天一早让她跟着我推磨。”
“可别累着她,她还小,身子弱,且有伤,且……”
“老不正经!平日满口之乎者也……”东郭嫂领起小郎顾径直进了堂屋,嘴里嘟噜着,连头都没回。
晚饭以后,东郭先生躺在书房里看书。几天的劳奔
使他抬不起眼皮来了。他刚要吹灭油灯睡觉,房门突然开了,只见郎顾猫腰躬脊地溜了进来。先生吃了一惊,定睛一看,郎顾干干净净换了一身素花衣裳,从头到脚幽香散发。肌肤若玉,风情似妓。一时间,先生那疲惫之意荡然无存。
“先生,我可爱吗?”郎顾一屁股蹲在床沿上说。
“啊,理应曰兼爱。”东郭向后缩了一下身子。
“不嚒!我就要爱.爱.爱!爱你,先生!”
东郭被郎顾那一顿小蹄拳,雨点般的打得浑身发痒。
“顾儿勿闹!”先生推搡着,找出一挡箭牌:“可曾食否?”
“食?何食?煎饼吗?”郎顾瞪圆发红的两眼说:“我专吃肉类,从不食粮,粗粮煎饼就更不吃了。今晚,就是特意来吃你的。”说完,摇身一变,恢复狼样,遂鼓吻奋爪以向先生。
先生又仓猝以书搏之,且搏且却,引蔽案后;狼也终不得有加于先生。先生又极力据,彼此又俱倦,隔案喘息。先生曰:“狼实负我!狼实负我!”狼数之曰:“此非天不绝吾辈哉!向者,汝听信丈人挑唆,诓我囊中,刺以匕首,吾喊天呼地,生死不得。幸天不绝吾,抜匕出囊,发誓啖汝,复行大道,追随至今。汝又有今日,岂非天意乎?吾当啖汝,可谓出师有名矣。况天生汝辈,固需吾辈食也。”相持既久,油尽灯灭。先生窃念:“黑乎也哉。狼若触吾,吾死矣夫!”因又绐狼曰:“若有一事明吾,当为汝食。”
“说!”狼前立后蹲,圆眼红舌,仿佛是个狮子王。
“汝既为食肉之徒,天下肉食众群多矣,何区区盯吾一人乎?况墨之道,兼爱为本,吾终当有以再活汝。汝应啖它者,非只顾吾也。”
“笑话!”狼冷笑道,“吾辈专好食善极之人。汝未闻吾辈儿歌云:坏人无人味,好人肉当食耶!”
先生几近绝望了。难怪乎,好人无寿;祸害千年。坏人连狼都不食!先生感叹之余又绐狼曰:“既如所言,则益行善之人,其肉味愈美乎?”
“然。”
“然则,吾之行善,学于本师。本师之肉岂非美盖天下乎?”
“嘻?”狼一听,大出馋涎,曰,“且闻之。”先生曰:“吾辈本师者,墨翟也。墨学之鼻祖,著《墨子》以倡兼爱,现正于非攻山兼爱洞修炼。汝愿随吾面之而嗅其香乎?”
“善!”狼听后,大起贪婪,遂曰,“且随汝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