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尤
(九)
楼下邻居的牛奶已经有两天没有拿,挂在原处,发酵出腻人的酸味,阿尤来到他的门外,踌躇一阵,还是作罢,安安静静逃避都会遭到排斥,何况是自寻讨厌。将今天的牛奶挂回原处。刚刚放上去,瞧见窗台上盘旋直上的蔓藤旁一块被摔坏的花盆,土洒在四周。他站在门前,提着屋里人的牛奶,敲门,害怕是自己多管闲事。门启开,阿尤缓缓垂下头去,上次见面还矍铄的老爷爷坐在轮椅上,抬头,阿尤无措地提着牛奶不知道应该怎么拿给他,“前两天,你都没有去门外取你的牛奶,所以。”阿尤说。他将轮椅往后退了些,把门口子开得更大些,轮椅停在侧方,“进来吧。”
他的房子如一座小巧精致的森林,摆满陶泥花盆的地上开出一道窄窄的路,刚合适一个人经过,为了轮椅能够顺利通过把花盆腾开了一些,痕迹还在,四壁攀爬青藤,缤纷地开着各颜色的花,两个窗户相对而开,下午的时候阳光能照进大半个屋子,透明器皿中培育着初露花苞或正繁开绿叶的未曾见过的植物,形态各异。
临走时这位不苟言笑的老爷爷要求阿尤每天都帮他把牛奶拿进来,并送了他一盆紫色的花,开在长着青苔的小花盆里,呈圆拱的蘑菇状。他说这花花期十分长,如果种子好,可以陪你度过半个夏天,败了后花蕊会结成种子,但并不是每一颗种子都可以发芽,也有可能花蕊结出的所有种子都不会发芽。好像是一盆十分珍贵的植物,以阿尤每天来送送牛奶看似乎是事超所值。交代完这盆花的事宜后,他冷冷地说:“好了,你可以出去了。”阿尤捧着这盆花,问:“会有治病的效用吗?每天摆在屋子里的话,可以让生病中的人好起来吗?”如此珍贵的植物的独特之处应该不止这些,一定会有其它独特的地方,比如帮助在病疾中的人快些好起来。“也许吧。”他将轮椅推到门口,打开门,“嘿!你的脚!小心点儿!”他突然指着阿尤就快要踩到伏在地上植物的脚尖,阿尤小心着轻轻将脚挪开,前脚尖贴后脚跟摇晃地走了出来。“你们家是又多了一只狗吗?”他问,“算了,你出去吧。”
门脚处一堆木头碎屑和刨花,斧锯搁在不同不规则图样的木头角料之上,一根约一米长白色的木头矗放在门后,“这个,您还要吗?”阿尤指着这块木头问。“拿走吧拿走吧。”他催促道。
只有一架不曾开口的冰冷氧气瓶,她坐在床上,面向被晒得发烫的窗户,鼻里安插了透明管子输送支撑的生命。想再呼吸这里充满植物香的空气,而不是被过滤的毫无生气的氧气,时间应该不多了,她在这个小镇茕茕度过自己的韶光与迟暮,本来是应该有一个人陪在一旁的,承诺在面对生死时碎成被风轻轻一拂便散去的齑粉,但如若能换取这个人的性命,她还是愿意握着这碎成沫的承诺,就这样等着,没有人给她答案。“岩阿姨。”她听见有人叫她,她转过头去,咧开苍白干燥的嘴笑,站在门外的人手捧一盆紫色的小花向她走来,这个孩子用了自己的整个幼年在等待,直至将等不来的一切都看作是自己可耻觊觎的年纪。